北京皮炎医院治疗 http://pf.39.net/bdfyy/jdsb/210410/8833163.html 阳城抗战兵器谱之三-牛腿炮文/李观伟 乡下人的诨号大都形象生动,比如“囊鼻子”、“老黑”、“铁公鸡”等等,一说就知道是谁,叫起来多半本人也答应。有些外号,蹊跷百怪滴,背后还有故事。这回咱就说一个“牛腿炮”。 话说元朝末年,朱洪武帐下有一位将军,姓牛,南宋牛皋之后。那牛皋是岳飞岳武穆岳爷爷的把兄弟,世代忠良。这位牛将军跟随朱洪武南征北战,是军中掌炮手,善使一尊“牛腿子”大炮,手下有七八个人,算是个下级军官。那炮牛腿粗细,小孩子一般高,重有一百多斤,打起仗来,吼声如雷,威风八面!牛将军战功卓著,解甲归田时,朱洪武皇帝一高兴,便把这门炮赐给了他,让他镇压一方,保境安民。送行时,洪武爷偶然忘了牛将军的名讳,也许根本就不知道——手下几百万人马,哪里记得一个小小掌炮手。洪武爷是个风趣的人,遂以“牛腿炮”呼之。牛将军见皇帝钦赐诨号,又觉得贴切万分,大喜,连忙跪倒谢主荣恩。君臣执手大笑,依依不舍,洒泪而别。 后来,牛将军——就是“牛腿炮”一世——在阳城以西四十里之流坡坞结寨定居,“牛腿炮”封号便在流坡坞落了户,长房长孙世袭罔替。啥叫“世袭罔替”?这么跟你说吧,山东曲阜“衍圣公”、江西龙虎山“张天师”、清朝八大铁帽子王,每一辈都要出一个人来继承封号、爵位,这就叫“世袭罔替”。厉害不? 牛腿子炮是皇家钦赐的圣物,平时供起来,不轻易视人。但它老人家毕竟是兵器,放久了会生锈的,耗损威力。于是,每年除夕请出来一回,由历代“牛腿炮”亲自拜祭、擦拭一番,装药,装弹,点火,试放一回。火光一闪,轰然一声,惊天动地,流坡坞四街齐声喝彩,半个阳信县加上半个惠民县半个庆云县,都震得乱颤。 话说到了清朝同治年间,“牛腿炮”第十九世在位,是一位青年秀才,白面书生。由于年年演练,掌炮功夫虽不至荒废,但他志不在此,一心要考举人考进士,做个文官。可天不遂人愿,长毛造了反,搅得人书也读不成。同治七年()五月三日,长毛蜂拥而至,东至劳家店,西至流坡坞,纵横冲突,打家劫舍,凶残备至。长毛主帅名唤张宗禹,外号“小阎王”,一听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。副帅名唤张禹爵,外号“张五孩”,十三四岁,是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钦封的“幼沃王”。别看这位王爷年纪小,打起仗来不要命,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,刀不知用坏了多少把,手掌都磨得起了茧子。他手下都是些十几岁的小长毛,都是骑兵,一路从山西杀奔直隶,又从直隶杀奔山东,京师震动,万民哀哭。 五月初五日,张五孩围了流坡坞。流坡坞的壮丁都上了围子墙,娘们儿孩子躲在旮旯里大气都不敢出。众人齐声鼓噪,把御赐的大炮请了出来。牛腿炮的腿早已哆嗦成一个烂蛋,哪里还有力气掌炮。幸亏几个年轻人,平时见惯,七手八脚帮忙装药,捣实,插引信,装弹丸。一番折腾停当,方才把烧得通红的一把烙铁递到牛腿炮手上,好歹让他亲自开炮。 再说张五孩,在流坡坞外围一顿烧杀,来到围子墙下,攻了几次,都被土枪土炮打了回来。原来长毛擅长运动战,攻城拔寨也非所长。张五孩骂了半个时辰的阵,口干舌燥。见不远处一座果园,一树树硕大的仙桃,青里透着红,红里泛着青,娇娇嫩嫩地向自己点着头。张五孩一时大喜,翻身上了马背,边摘边啃,只吃得嘴角流蜜,吸溜不止。 这时,围子墙上的牛腿炮,刚刚把腿找回来——大家帮他一通揉捏、捶打,不抖了!透过女墙上的射击孔,只见一员长毛小将,身穿杏黄袍,头戴紫金冠,身子隐在桃树林里,恰在射程之内。众人纷纷撺掇:“打!打!牛腿炮,这是个当官滴,打他个狗日滴!”牛腿炮见长毛杀人放火,心也硬了起来,说:“打!”挪了挪炮架,闭上一只眼睛,吊了吊炮口上方的照门——现在话说就是准星,觑得亲切,烙铁往引信上一烙,赶紧跳开。只听得“轰”的一声,一溜火光直奔果园,一颗弹丸正中裤裆,那“幼沃王”张五孩翻身落马,当场毙命! 围子墙上欢声雷动!呐喊声、叫好声响成一片。回头再看牛腿炮却倒在血泊中,爹阿娘滴哀嚎着。原来,那大炮后坐力不小,众人生怕威力不够,多装了火药。大炮一响,蹦出去老远,正好砸在牛腿炮的腿上。牛腿炮的科举做官梦,算是跟他的腿一样,折了! 后来,当地人说起此事,无不觉得好笑,说:“牛腿炮一炮打she一个王爷零一条腿!”当地方言,“打杀”、“打折”都念“打she”——这类幽默外地人未必听得懂。 这些老话了,一传就是70年。这年已是民国二十六年,也就是年。“牛腿炮”封号已传至第二十二世,牛家家业是早已败了,成了地道的农民。这世牛腿炮六十来岁,身材魁梧,说话嗓门大,爱抱打个不平主持个公道,是一门名副其实的“大炮”。老婆也早死了,留下一个半大小子,小名兼诨号叫“小牛子”,爷儿俩清贫度日。又因为牛腿炮年纪大了些,大家遂唤他作“牛爷”,显得尊重些个。 话说这几年闹鬼子,人心惶惶的,围子墙又加固了一番,东西南北四门都加钉了巴掌宽的铁条。县上来了一帮人,召集流坡坞及周边各村壮丁,成立了一个学校,叫“流坡坞乡农学校”。农闲时节、下雨阴天就集合起来习武、识字,也教大伙改换良种,使用化肥——搞的是新农村建设实验。几位先生——暗地里都说是共产党——灰色中山装,胸前口袋里都插钢笔,肋下斜背着盒子炮,走路一阵风——文不文武不武滴。听说牛爷世代忠烈,几位先生上门拜望,敦促出山。领头的先生姓冯,高挑身材,清瘦面庞,上来就跟牛爷握手。牛爷心道:“这是要考校考校我啊!”手上便加了三分气力。冯先生脸色一变,随即明白,哈哈一笑,手上也加了力。两双手握在一起,抖了两下,互相暗自佩服。一对眼神,同时松手,哈哈大笑。牛爷道:“冯老师文武双全,佩服佩服!”冯老师道:“牛爷世代忠良,地方上仰如泰斗。这回打鬼子保家乡,报我民族血仇,正是英雄用武之时,特请牛爷出山襄助!”冯老师一番话说得慷慨,牛爷血往上涌,一跺脚,说:“中!” 乡农学校成立了炮兵班。班长、教官自然都是牛爷的,牛爷献出了自家的钦赐牛腿子炮。儿子小牛子也跟了冯老师,当小跟班、跑腿滴。牛爷手下有了十几号人,隔三差五拉着炮车到村外试放一回。行军时,十几个人排成两行,肩上扛着大枪,喊着号子,好不威风!牛爷仿佛再现了祖先的荣耀,心情一畅,气力也见涨,一百多斤的牛腿子炮,抄起来扛肩膀上,行走如飞! 第二年的六月,日本鬼子真的来了。先打卢沟桥,再打天津卫,破了沧州破德州,占了盐山占庆云,津浦线以东,惶惶不可终日。紧接着,北乡的难民就涌了过来,焦头烂额,呼爹喊娘,惨不忍睹。壮丁们眼里冒出火来,都骂:小鬼子真不是玩意儿! 九月初几,局势越发紧张。国民政府的张县长天天往流坡坞跑,还带了一个警备营驻扎下来。几个军官看了牛爷的炮,说:“嗯,这个东西说不定能起点儿作用!”牛爷心里不服:啥叫能“起点儿”作用?到时候让你开开眼!冯老师他们也是经常夜里开会,有时候也叫上牛爷。冯老师问:“牛爷,你说咱那大炮,打鬼子能不能派上用场?”牛爷一拍胸脯:“那还用说!”冯老师就很高兴,说:“好!那就打他个狗日滴!” 张县长领着几个军官,在围子墙上转悠,指指点点的,哪里布置几个人,哪里安排几杆枪,谁管传令,谁管送饭,谁谁当值,谁谁休息,明哨、暗哨、流动哨,安排得停停当当。冯老师则带着人,跑出几里远,把庆云来的大路刨开了,挖了深沟,说是防坦克。又掘了陷阱,说是防步兵。耙齿朝上,埋在大路上,专扎鬼子的胶皮轮子大车!大路两旁的枣树也都砍了,做成了鹿寨。冯老师笑道:“挡不住鬼子,也得给他添点儿堵!”身后的小牛子被逗得前仰后合滴。 这天傍晚,张县长在十字街召集警备队、乡农学校壮丁队训话。张县长跟冯老师商量:“你带人去围子外埋伏,打侧翼。我在围子上,打正面。”冯老师说:“好!”张县长又对众人说:“咱们得着信儿了,明天鬼子从咱这里走。咱打他个狗日滴!谁不下死劲儿,怕死,谁是小舅子!”然后吩咐传令兵:“把东西抬上来!”两个传令兵吭吭哧哧抬上来一个木箱子,县长哗啷啷掀开,白花花一箱子现大洋!县长又把腰间的盒子炮拔出来,拍在桌子上,说:“奋勇向前者,赏!怕死退后者,死!”冯老师带头喊了一个好,会场上群情激奋。 牛爷的炮位安在了北门上,正对大路。远远地能看见冯老师跑前跑后地,指挥壮丁队挖掩体。自己的儿子小牛子跟在屁胡后头,小胸脯挺着,挺像那么回事儿。牛爷就笑了,说:“小兔崽子,中!”一夜无话。 黎明时分,牛爷朦朦胧胧刚睡着,不知谁喊了一嗓子:“来啦!”就见张县长急匆匆从马道跑上来,身上背着一把短枪,手里提了一杆大枪,边走边咋呼:“都醒醒,都醒醒!鬼子来了!准备战斗!” 大概一袋烟功夫,牛爷看见远处大路上影影绰绰地,鬼子的大队上来了!那些壕沟、陷阱、鹿寨啥的,没起啥作用!一辆铁甲车在前面开路,停停走走,走走停停——它要等后面的步兵。这时候太阳出来了,阳光照在鬼子三八大盖的刺刀上,一闪一闪的,晃得人眼睛生疼。 眼看着鬼子走进了壮丁队的伏击圈。突然,“啪”的一声枪响,吓了牛爷一机灵。就见大路旁一个灰色的身影“腾”地跳起来,举着枪往前冲,随后冯老师的声音才传过来:“弟兄们,杀呀——”冯老师身后的壮丁队一下子都站了起来,一面往前冲,一面乒乒乓乓的胡乱放枪。 鬼子一阵慌乱,很快便定住了神,架起机枪,哒哒哒地打起来。牛爷眼见冯老师身子一顿,仰面往后就倒!心说,完了,冯老师中弹了!冯老师身后噼里啪啦,壮丁队一下子倒了好几个。一个半大小子——自己家的小牛子——连滚带爬地抢到冯老师跟前,扛起冯老师往回就跑!哒哒哒——鬼子的机枪响了,小牛子一个前扑,连冯老师一起倒在了血泊之中!牛爷大喊一声:“小牛子——”一下子瘫坐在女墙下。 县长在围子墙上急得直跺脚,连喊:“莽撞!莽撞!”意思是说冯老师他们不会打仗。回头看见牛爷,拍了拍肩膀,说:“报仇!报仇!”使了个眼色,传令兵拿过来一个布口袋,不知装了多少现大洋。县长接过来,哗啦一声扔在牛爷身旁。牛爷看也没看,挣扎着爬起来,口中含含糊糊的嘟囔着:“打!打!打!打他个狗日滴!” 壮丁队转眼就垮了!鬼子腾出手朝北门扑过来。铁甲车突突突冒着黑烟,轰隆轰隆地往前开。牛爷往炮筒里又加了一匙子火药,又加了一个铁秤砣。吊了吊线,大喊一声:“打!”“嘡”的一声,正中铁甲车,把车皮砸了个大坑!旁边的鬼子纷纷倒地,也不知死了多少。警备营一起开火,把鬼子打了回去。只见县长张着大口喊着,叫着,可牛爷一个字都没听见——耳朵震坏了!鼻子里、眼里都流出血来。 一会功夫,北方天空中突然嗡嗡嗡地响,一架鬼子飞机飞过来。飞得并不快。到围子墙上方,翅膀一歪,扔下来两颗炸弹。围子墙上火光一片,警备队死伤惨重。 县长大声喊叫,疯了似的做手势,让牛爷他们撤。牛爷没理会,也许他根本就没听见,没看见。县长带着人,急匆匆走了。牛爷自言自语:“打!打……打……打他个……”一面手忙脚乱的通炮膛,装火药,装弹丸,随手把那一袋洋钱也塞了进去。此时,围子墙上鸦雀无声,牛爷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。 围子墙下,鬼子见人都跑了,也停止了进攻。一帮鬼子叽哩哇啦地在围子墙下看铁甲车咣咣咣地撞门。稍远处,更多鬼子纷纷攘攘的,正在清点队伍。牛爷嘴里轻声嘟囔着:“打……打……”挪动了一下炮口,对准围子墙下鬼子密集处,屏住呼吸,点了火。轰然一声,天摇地动,那些银元带着“哧哧”的响声漫天价飞起来。鬼子倒了一大片,牛爷昏了过去。 听见炮声,跑出去不远的张县长他们停下脚步。传令兵眼快,看见浓浓的黑烟里,一些东西窜出来,在早晨的阳光下,扑棱扑棱地闪着奇异的银光。传令兵喊:“县长,快看!那是啥?” …… 牛爷慢慢醒来,一群鬼子从马道逼上来。牛爷挪动了一下身子,手哆嗦着去够一杆大枪。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嗷地一声窜上来,一刀扎了过来…… 牛爷死了。小牛子死了。冯老师也死了。壮丁队、警备队死了很多人,流坡坞死了很多人! 牛腿子炮不知所踪。牛腿炮的封号也断了传承。 张县长没死。韩复榘逃跑后,他自己拉起了队伍,打鬼子。后来就加入了共产党当了八路,还打鬼子。 年,流坡坞之战已过去了80年。在乡下养老的张县长已是岁,身体倒还强健,只是从前的事大都忘记了。年轻的护士搀着,他站在流坡坞围子墙的残垣断壁上,突然兴奋起来,双手比划着:这么粗,这么长!然后双手往上一扬,说:“轰!” 两行热泪突然就从脸上滚了下来…… 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:http://www.qingyunzx.com/qyxftrq/13350.html |